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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忆里的“年”

皖西日报 新闻    时间:2024年01月25日    来源:皖西日报

  方文娟

  春节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,各地风俗不一,但表达出来的情感和那浓浓的年味都是一样的。我家在金安区毛坦厂镇,记忆中的过年,是从腊月半开始的。
  腊月二十三,我们这里是送灶,传说是送忙碌了一年的灶奶奶回娘家,要放鞭炮欢送。送灶的重点是在晚饭后,母亲刷洗干净碗筷和锅灶,在灶台中间的壁台摆上三盘糕点和香炉。我就急吼吼地想吃盘子里的糕点,母亲说,要等灶奶奶吃过了我才能吃。我就干巴着眼看着,等到父亲点燃炮竹,一阵噼啪响后,灶奶奶回娘家去了,我和哥哥便迫不及待地去抢那盘子里的糕点。
  腊月二十四,是过小年。这一天,远出的人通常都要赶回家过小年了,家里的人到了这一天也不会外出了。小年的晚餐比平时稍微丰盛一点,算是过年的前奏。父亲每到这个时候,就会买回来几十斤大米、十来斤猪肉、十几块干子和几十斤木炭,这些是过年必备的。
  记忆中,每年过了腊月半,有一个裴姓的干亲会送来一些糯米和年货,我父母会热情招待一顿。这户人家在解放前和我祖父做生意做成了干亲,两家父交子往一直走到现在。父亲说,裴家的厚道可以写成故事,在大饥荒那几年,我祖母带着孩子们去他家,他们借米、借肉招待几天,自家人躲在后屋里吃粥,临走还让我祖母带一点干粮回来。小时候,我的姑妈还健在,她家每年都养猪,杀年猪后让我姑父从与儿街农村骑车送猪肉和年货来。我的外婆更是惦记着我们,每年年底都要让舅舅们送来一只老母鸡,炖上,初一早上我们才有鸡汤喝。
  年底,也是母亲最忙碌的时节。小时候,家是几间瓦房,土墙土地,还有前后两个鹅卵石铺成的院子,角角落落里有很多浮尘和蜘蛛网。母亲砍来几枝毛竹,扎在一根细长的竹竿上,戴上草帽,对屋檐、顶棚、墙旮旯等地方进行清扫,然后再清扫地面、擦洗家具,我也帮着做。母亲说,过年家里要干干净净,要不然年三十晚上家里的灶奶奶不愿意回来。此外,母亲还要挑个好日子洗被子、晒被絮。过去的被子,不是四件套,而是用针线将被絮固定在被面和里衬中间,因此拆洗和缝合都很麻烦,母亲那密密的针脚便是我对旧式被褥最深刻的记忆。洗过晒过的当天晚上,阳光的味道还留在被子上,我会做个美美的梦。
  我们家一般是大年三十上午贴门对。八九十年代,透明胶布还没有盛行,贴门对是个技术活。首先要用灰面打浆糊,浆糊要不干不稀,这是门对贴平整的关键。其次是门对纸要黏得顺顺贴贴,没有褶皱。记忆中,通常是我大堂哥贴门对,那时候他已经在城里工作了,每年和我堂嫂一起回来过年。我的哥哥就在一边帮着堂哥扯着门对往门上比照。那时候的门都是木门,两扇的那种,上面有门楣,两边还有门框,贴起门对来费神费力。我的大伯父是个文化人,贴门对时经常跟我解释对联的含义和出处,以及怎么区分上下联。遇到左邻右舍分不清上下联的,还来请教我大伯父。
  年夜饭是我和哥哥最着急的等待。我父亲是个比较传统的人,他说过去年夜饭是在晚上吃的,而很多人家为了方便已经提前到上午了。每当大街上炮竹声响起,我和哥哥探出脑袋瞅瞅是谁家吃年饭了,然后又催问父母啥时候我们家才吃年饭。等到饭菜都端上桌子,父亲在堂屋的茶几上点上香烛,便出门放炮竹,放过炮竹,立即关门进屋。大伯父、父亲、堂哥和我哥在年饭桌前依次跪拜祭祖,磕三个头后起身入座,年饭就算正式开始了。
  年饭桌上,满满的仪式感,桌上的菜是讲究的,鱼和糯米圆子是必须的,寓意团团圆圆,年年有余。菜是成双的,桌子上碗筷酒杯也是双数,寓意好事成双。我和哥哥也穿上了新衣服,欢天喜地,那时候的我还傻傻地为即将长大一岁而开心。长辈们给压岁钱,晚辈们要道谢,还要说出吉祥的祝福语。也许是等待得太久了,面对满桌子佳肴,我居然又不饿了。这一天,我和哥哥可以破例喝点红酒,我哥一喝就醉,至今也是滴酒不沾。
  记忆中的年,最美莫过于大年三十晚上。天微微暗,我们便拿着烟花去街上放,那时候的烟花品种少,我只记得地老鼠、神鞭,还有那种细长筒的,好像叫“魔术弹”,有十五颗、二十颗、三十颗之区分,听说还有五十颗的,只是我没见过。谁家小朋友放烟花,便引来一群小朋友围观,自豪感油然而生。烟花散落,我们仍然站在原地回味,小脸上还荡漾着兴奋的笑容。
  老街最美的风景便是年三十晚上的灯笼,家家户户的屋檐下,有两个大红色的灯笼,形态各异,有圆形的、有椭圆形的、还有六角形的,朦朦胧胧的灯光,映衬着满地的红炮竹纸,三华里长街到处洋溢着一派喜庆的景象,也见证了老街的昔日繁华。趁着灯光,我们一群小伙伴在街上蹿来蹿去,捡未炸开的炮竹坠子,再用火柴点着,“啪”的一声响,引来我们一阵阵尖叫和欢笑。家里长辈们围着炭火盆聊天守岁,那年代,有的邻居家已经看上了黑白电视。及至十二点,家家户户出门放炮竹迎接灶奶奶回来。
  大年初一大清早,家家户户放鞭炮,称“开门炮”,炮竹噼里啪啦,清脆悦耳,预示着一年好运。放过开门炮,家里有讲究的老年人,会闭门不出,俗称“避太岁”。据说,这天上午,如果遇见和自己属相不合的人,会触霉头。我大伯父在世时研究《易经》,会占卜。有一年,他说他犯太岁,初一上午要避开属虎的人。结果,在屋里避到十点,忍不住开门探个头,正好看到了对门的汪家老太,她恰巧属虎,那年大伯父还真病了大半年。不过,我们小孩啥也不避讳,早早就起床了,喜滋滋地从张家闹到李家,给邻居们拜年,收获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糖果。小时候我最喜欢收集糖纸了,还扎成各种各样的图形攒起来。等到中午,母亲会用外婆给的老母鸡做一锅美味的鸡汤,父亲用鸡汤下挂面给我们吃。
  初二,是我和哥哥最盼望的日子,因为我们要去外婆家。外婆家在十几里开外的三宝墩村,隶属于东河口镇。我十岁以前的记忆里,家有一辆加重自行车,我横坐在前面的大梁上,现在想来也幸好我瘦小,居然能坐得住,我哥坐在后面的座位上。父亲先带我们一程,把我们放在路边,又回头去接我母亲,就这样轮流着接,不出两个小时就到了外婆家。我记得有一年初二,下着大雨,泥泞路,没法骑车,我的三舅步行来到毛坦厂接我们,一路把我扛在肩上。外婆家最好的饭菜永远用来招待女儿、女婿和外孙们的,那一天,我的几个姨妈们都会回外婆家,女人们帮着做饭,男人们喝茶或者打牌,表兄弟姐妹们在庄前屋后玩耍,好不热闹。有的时候,初二晚上我们舍不得走,外婆和两个舅舅家床不够睡,我们就在地上打起地铺,直到初三晚上才依依不舍地离去。
  接下来,仍然是每天拜年,小时候的亲戚似乎很多,年味也很浓,表叔二大爷都是必走的亲戚,正月十五以前基本上每天都在走亲戚。也许是那个年代生活节奏本来就慢,拜个年就是一天,时间似乎都停滞了。等到正月十五那一天,母亲又张罗了一桌好菜,晚上吃汤圆,这是年后的第一个节。要说的是,小时候的汤圆很黏很香,现在超市里卖的各式汤圆再也吃不出那时候的感觉了。记得怀孕时,我特别想吃记忆中的汤圆,可是任凭母亲和婆婆怎么做,我都吃不出童年的味道了。过了正月十五,母亲便会对我们说,年也过了,节也过了,你们该好好念书了。
  成家后,一直随爱人在婆家过年,毛坦厂老街年三十晚上的红灯笼逐渐尘封在记忆里。随着商业经济的发展,生活节奏的变快,过年也是快节奏了,一天走几家亲戚,吃饭就像赶场,匆匆忙忙。寻不着记忆里的瑞雪纷飞,看不到年饭桌上的红泥小火炉,也见不到行人成群结队走亲戚的场景。这是时代的进步,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让过年变得简单平常,过去过年时才有的美味佳肴,现在已是家常便饭了。过去走了半天才到的亲戚家,现在小轿车油门一踩顷刻到达。过去过年时才有的新衣服,现在的孩子们哪一季不是好几套新衣服,还是品牌的。这几天,看到不少关于过年的文章,触及了回忆,一晃间,我也奔四了。三十年,沧桑巨变,儿时的过年记忆也见证了一个特定的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