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“小宝”
皖西日报
作者：顾道敏
新闻 时间:2025年05月15日 来源:皖西日报
岁月静好
徐缓 摄
顾道敏
父亲去世后,70多岁的母亲执意要自己单住。母亲生来强大,我们做儿女的都知道。还好,她跟父亲有属于自己的老窝,虽然简陋一些,过日子的功能都具备,她眼闭着都能摸得清,很顺手。房子旁边又有一个小菜园,上粪浇水都方便。好吧,孝顺孝顺,光有孝没有顺也不行,违背她的心愿,按孩子的安排来编程她的日子,也是一种不道义!
某天,母亲在一家邻居家喝喜酒,席间有狗为争骨头打了起来,以至于有一只狗被群狗攻击逼到了墙根底下,窝在墙角浑身瑟缩,支棱着毛,不敢动一下。喜东家正准备派人把这只小狗赶走,母亲说:“我来瞧瞧。”这条狗已经不能自主走动了,母亲用一个蛇皮袋把它装回了家。
这只小狗其实也是成年狗,黄不黄、灰不灰的毛看起来像一堆烂棉花,腿非常的短,头上的两块癣,被别的狗撕开了痂,正露出红肉渗着血,一条前腿、一条后腿都瘸了,母亲买来清创的、治癣的、消炎的、生肌的各种药物,狗“汪汪”叫,非常戒备,拒绝别人靠近,母亲弄来食物和水,让狗狗慢慢平复情绪,狗狗确定不是来攻击它的,不再惊恐,不再拒绝,后来开始配合。母亲在小狗的脚爪里,捉出了许多狗鳖子(寄生吸血虫)。
过了一段时间,在母亲的调理下,小狗不再怯懦,伤好了,脱掉了难看的旧毛,长出了一身油光的新毛,肚子圆滚起来,腿也有劲了,就是矮了点(属于那种矮腿犬),先前一直耷拉着的尾巴,现在时常像竖起一杆小旗子,自豪地、快乐地在母亲左右颠来颠去,母亲给它起名叫“小宝”。
小宝来到母亲家后还要跟一个特殊成员斗智斗勇、磨合适应。那个家庭成员就是“虎子”,它是只猫咪。
父亲还在的时候家里种有农田,每年会收一些粮食,那时候老鼠很多,亲戚家里的老猫生了两只小猫,好说歹说才跟他讨了一只。农村有俗语:一龙,二虎,三猫,四老鼠,说的是老猫生得越少,小猫越有本事。虎子捉起老鼠来,也真是虎虎生威。不仅家里人特别待见它,同庄的邻居也很看得起,常常好吃好喝把它借去镇守粮仓!虎子是只女猫,成年后不久,怀孕了。母亲稀罕得很,买鱼、蒸蛋羹、捉蝗虫,比伺候孕妇还尽心。
有一天,全天没见到虎子,母亲很着急,找来找去都说没见到。那是夏天,蚊子很多,母亲洗完澡坐进蚊帐里等啊等……晚上十点的时候,虎子回来了,嘴里叼着一团肉红色的东西,挣扎着要钻进母亲的蚊帐里。母亲仔细看看,是一只刚生出不久的小猫。虎子把小猫咪放在母亲的头边,又着急麻慌地跳下床,跑走了。不一会,虎子又叼来一只刚生出的小猫咪,同样钻进蚊帐里放在前一只猫咪的旁边。这会儿才卧下,心安理得地舔舔两只可爱的宝贝。原来猫咪生产的时候是不让人看见的。因为夏天蚊子多,所以就叼进蚊帐里,猫母之爱子与人何别!
小宝跟虎子注定有一场漫长的较量。小宝刚到母亲家,虎子瞪大眼睛、呲着牙、毛发炸起,随时都想冲上去咬它,幸而有母亲的干预。每次母亲给小宝上药,虎子就会高高地翘起尾巴,转了一圈又一圈,好像是在看笑话。每到吃饭的时候,虎子总是高高在上,蹲在桌子上,小宝只能在桌子下面蹲坐,如果头超出桌子伸出来被虎子看见,虎子就会对桌下大叫以示警告,小宝也知趣地把头再缩回去。母亲专门给小宝准备的骨头和吃食,虎子都要跳下去亲自检查一番,确认没有什么值得它觊觎的,才骄傲地走开。但虎子的东西,小宝从来不去过问,也不敢过问。但如果有别家的猫狗来打扰,小宝总会挺身而出保护虎子娘们。都说人心是肉长的,其实猫心也是肉长的,慢慢的小宝和虎子之间没有了强烈的火药味,可以和平共处了。其实,就是虎子不再敌对小宝了。
小宝和虎子它们各有分工,小宝每天晚上睡在门外面母亲给它做的窝里,它是护家的。虎子呢,晚上睡在母亲的脚边,是陪伴的。白天母亲在哪,小宝就在哪,寸步不离。所以母亲逢人就说:“我现在是三口之家,出门有陪伴的,家里有管家的。”
母亲身体好的时候种种菜、跟猫狗说说话、帮邻居搭把手,日子从未有过的清静。曾经没有别人帮助她,自己养大了六个孩子,一直在奔波操劳,也许她真想清静清静。但一次我们回家看她,发现供桌上父亲的遗像被翻转过去了。问她为什么,她说:“我天天吃饭时,你爹看着我,我吃不下去……”说着话声音哽咽了……
我们最担心的就是母亲生病。我们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。白天还好,按部就班地工作,夜里但凡手机一响,一个激灵跳下床。一次夜里十点多,母亲突发脑梗晕倒了,她白天有预感,怕打扰孩子没说,夜里撑不住了,电话才按响就摔倒了,一看是母亲的电话,但只有小宝在“汪汪”乱叫,知道不好了。我们急忙赶到时小宝还在大叫、扯母亲的衣服……
母亲有脑梗,有糖尿病,耳朵也越来越背,医生鉴定有脑萎缩,渐进性老年痴呆。有时很熟悉、很亲的人,突然间不认识了。八十二岁的母亲不能独自居住了!这回不能任由她了!
把母亲接走的那一天,我们收拾母亲的东西,小宝也忙前忙后,东西装好了,母亲还没上车,小宝就先跳到车里。母亲说:“小宝,这回不是走亲戚,下去,好好看家!”小宝抬起头眯了眯眼,好像听懂了,又好像没听懂,望了望母亲的脸,摇了摇尾巴,直接趴在母亲脚边。最后还是母亲把它抱到车下,迅速关上了车门,扭过脸去……
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小宝一冲一冲在追赶车子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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