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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的手工挂面

皖西日报 新闻    时间:2025年01月02日    来源:皖西日报

  孙军

  离年越近,越是想念故乡的手工挂面。
  过去,在我的故乡——皖西大别山区,山高林密,适合麦种的土地少。手工挂面成了只有在过年才能吃得到的美味。
  记得小时候过年,母亲总是在新年第一缕阳光到来之前,将我们姐仨唤起,端上热气腾腾的挂面,面条里总会有几粒汤圆或几块糍粑。爷爷端坐上席,爸爸妈妈坐下首,姑姑和姐姐坐对面,我和弟弟坐下排。这时爷爷总会问:“你们几个说说,吃的是啥?”“银丝缠玉兔”(糊田埂)—在广种薄收的山区,田埂糊结实了,水量充足,寓意来年大丰收,一家人就不会饿肚子。这时爷爷的脸像盛开的菊花,混浊的眼睛也光亮了许多。此时他的话也会尽可能温柔:“宝,多吃点!”
  大了点的我,有年故意淘气,当爷爷问吃啥的时候,我把从别处听到的,盯着父亲一字一顿地回答:“穷筋缠光蛋。”结果那年正月初一,我的头上平添了几个包包。姐和弟也因此幸灾乐祸了好长一段时光。
  挂面好吃,制作起来可不容易。扯挂面可是个技术活。那时爷爷似乎不太信任父亲,必须要自己亲自动手。把挂面厢、醒面盆、挂面架、挂面筷子、挂面案板,清洗了好几遍。确认一尘不染后,爷爷先去邻家听了天气预报,再在晚饭后坐在自家门前思忖。当看到一弯月亮在群山顶上朗挂,又或看到星星缀满天幕,便放下烟斗,脱去棉袄,洗净手,挽起袖,把几十斤上等面粉、适量盐和山泉水混合一起,开始和面。扯挂面最讲究三样:盐、水、和面的程度。盐多了,面醒得慢,扯不动;盐少了,面醒得快,存不了架。水也是。也只有像爷爷这样的老师傅,才能做到分毫不差,恰到好处。
  接下来和面。爷爷和面的场景堪比大片,一直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。弓箭步,青筋暴露的手臂,突显着力量。捻,揉,搓,打,捶,一个小时后,爷爷将面和成一大团韧性十足的面坨,面上微微起泡。这时的爷爷,在昏黄油灯下,浑身冒着热气,嘴角挂着笑意。一双被岁月侵蚀的眼睛,也散发着青春少年的生气,笑咪咪地审视着自己的作品。母亲适时端来一杯热茶,父亲会递上烟斗。一番吞云吐雾后,面醒好了。爷爷用瓷盘沿口,将面划成条状。搓成均匀的原条,抹上香油,沿着面盆盘下。后面,爷爷可得休息好几个小时。
  当公鸡引吭高歌,东方尽显鱼肚白时,爷爷已将面盆的面搓成拇指粗细,将原条间隔均匀地缠在两根挂面筷子上,一排排放进挂面厢里。上面盖上被子,旁边生着炭火,边上坐着疲惫的爷爷。
  给挂面上架是轻松愉悦的。太阳如期而至,轻柔的风传递冬阳的温度。一根挂面筷子上缠着原条,插在挂面架子上,另一头在重力作用下自然低垂着。这时用手轻握低垂的那根筷子,先轻轻下压,然后一张一弛地扯着,姿态优雅且舒展。全家人都欢乐而兴奋,家里的大黄狗也会围着面架嗅来嗅去,整个世界都洋溢着面的芬芳。
  等太阳挂在西屋角的时候,满架的挂面如银丝的垂帘,映衬在老屋的黄土墙上,爷爷依然吸着他的烟斗,笑咪咪地看着我们姐仨疯……此刻的乡村如爷爷般慈祥,宁静。
  如今,我离开乡村很多年了,故乡变成了一个符号。每次吃到手工挂面,总会想起故乡,想起故乡的人和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