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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“时间的炼金术”,看见“自己的深蓝”

皖西日报 新闻    时间:2024年08月22日    来源:皖西日报

  张子威

  王太贵的诗集《青瓦之上》分五辑,收录了140首作品。在话语的顿挫中,包孕了诗人对历史、人生、艺术的感受与思考。这些藏匿着时间、地点的诗行带我们一起随诗人停驻于具体时空,去透视其知行与思索、写作与哲学。
  王太贵的诗歌写作具有较强的时间意识,通过施展时间炼金术,穿梭于历史、回忆与当下。在这本诗集中,不仅有线性的时间进程的描写,如“山峦多雾,菜园丰腴,青色花椒正在成长”“而现在,他正低头剥豌豆,空空的豆荚里/有座空空的城,我的伞和椅子,深陷其中”,均在当下的注视中完成情绪的表达,以眼中之景寄托心中之情,达到情景交融的效果。还有偏离线性时间的跳脱,诗人通过某种基于对熟悉事件的惯性认知,进行想象,在诗中掌控和游戏时间,通过雨在玻璃上的漫延,模糊掉时间的线性。“雨在玻璃上漫延,仿佛昨天和今天/之间的一道界线。”而在描述完一整天的行程后,诗人笔锋一转,“我们前往东湖边的乡村/为一对新人,摆下热腾腾的酒席”。这种时间的偏离因雨水与熟悉而重复的生活而赋予其合理性,但如此处理却让素材上简单的叙事,因有了形式上的创新而带给文本更多可能性。“两分钟时差,独属于双龙村的时间和节奏/起居于此,我会继续慢下去”。双龙村的钟表慢了两分钟的时间,这是相对于生活中统一规定的北京时间而言,但当人的心理时间同步于物理时间,也慢了两分钟,却没有让读者感到失真,因为在情绪的铺垫下,诗人认同双龙村的慢节奏,从而让时间之慢具有合理性。在这个语境中,诗人是可以掌控时间的。同时,不同的时间往往互相融合,用历史映射当下,或以当下直抵历史的纵深。如“任之萃,字香圃/城破时,骂贼不屈。死。枕边,县志如砖/压住我的鼾声,而滚雷远在时间的边缘”。通过对县志的阅读,往返古今,其中支撑时间联结的,是对其人英勇不屈的震撼与颂扬。此外,回忆与当下的往返,写的是回忆之中的人与事,而当下仍然感动和铭记,正是让诗人难以忘怀的细节为诗人刻下情感印记。如《软柿子》中,诗人回忆小时候随母亲卖柿子,并感谢捏过柿子的顾客们;《秋日的请求》中,因对母亲的情感羁绊,而产生“看见它,我又回到了童年/坐在田垄上拾红薯”的幻觉。最终都指向诗人在情绪加持下,娴熟的运用时间炼金术。
  诗人给读者展现了一位具有旺盛创作精力的行者形象,作品中他总是在赶路,又在赶路的过程中驻足与沉思,本诗集中的不同部分勾勒出诗人行走的地图。同时,诗人长期生活的地理空间、游历的地理移动,表现在作品中对不同地理空间的书写,可以归纳出作者不同时期的写作风格与面向。
  在前二辑中,“礼堂路”的出现频率让其成为关键词,联结了诗人在北京期间的生活与写作,与诗集中另一些游记诗在创作欲的触发上一脉相承,但是处理上又因时间与诗艺的变化而呈现不同。礼堂路已成为诗人生活的场所,虽名之以礼堂路的书写,但对礼堂路的具体描写只是作为诗人玄思的触发,可以看出作者在此时期将写作的重点放在语言与形式的磨练之上。
  而在诸如“将军岭隧道”“赵岗山”“双龙村”“皖西大裂谷”等诸多具有明显诗人家乡地理标识的地点,这种对地理景观的潜意识书写侧面显露诗人对家乡的情感羁绊。这些地理景观之后,往往生活着诗人的亲人、乡邻,在相关作品中,诗人表现了对亲人的思念和爱,以及对当地伦理的文化认同。
  在对“石头”的描写中,先是诗人按照不同颜色将石头分类,成色最好的是天青石,而后话锋一转,通过父亲之口,“做屋基石时,我们睡在上面/做坟拜台时,我们跪在上面”。石头的功用联系着诗人的一生,不仅是日常生活的必需品,也是关涉死生习俗的必需品,而这一经验来自父亲,让身为人子的诗人静静接受,认同和继承父亲的文化认同。对“渡口”的描写中,先是生活经验中对过渡口的展示,这是诗人生活的环境,而促使渡口进入诗人写作视野,是因为“印象最深的是,一场暴雨过后/父亲高高举起我”,来自父亲带我过渡口的经历,在触景生情的感受中,“我就像一位等待船夫的过客/手搭凉棚,久久凝望着彼岸”,刻画了诗人现在过渡口的想法和状态,因对父亲的思念而赋予渡口另外一层意义,渡口关乎父亲。
  一个优秀的诗人需将自己融入所在时代,立足坚实的生活经验与对生活的细微感知,去体察、思索、想象、记录,以文本汇聚到文明进程之中。正因诗人的劳作,作为读者,才能多一双看世界的眼睛,感知其所感知,思索其所思索。王太贵对时代的观察集中在其对小人物的书写上,具有强烈的悲悯情怀。在他的笔下,不仅关注穷苦的村邻身上,如“这些,都不足以召唤从漩涡里消失的人/罗汉、肖光树、王六郎”“有多少漏网之鱼/从他的网眼逃脱,无疑这一次/他成了漏网之鱼”等书写了熟悉的乡邻溺亡,表达诗人对其命运的同情,短促人生的惋惜。
  他还将视野置于他在不同生命阶段所看到的小人物身上,如描写鞋匠的专注与敬业,“伞柄朝上,鞋匠须以/蜜蜂的姿态,才能完成对这朵花的修补”“在街角,鞋匠抡起小锤子/比花瓣轻,比雨点稠密”“好皮匠越来越少,他缯皮、紧绳、踩鼓/隔着木桄,用锤子去试探鼓皮的暗语”等书写了诗人对鞋匠与皮匠等底层手工业者的缜密观察,对手艺人靠手艺生活的欣赏和赞扬。最能体现诗人悲悯情怀的是对小动物的观看中,体现其强烈的生命意识并提出众生平等而“不得不”的难题,“三十多年来,那双松鼠皮毛织就的鞋垫/是我每天必走的悬崖,让我步步惊心”。诗人旅途中看见松鼠的活泼,想起脚下的鞋垫来自于松鼠,在此时刻,诗人突然地意识到这个问题,唯有鲜活的生命才给人带来冲击,此刻的松鼠不是身为消耗品的小动物,而是与人同样鲜活的生命。
  表达与形式的辩证关系也在不断被王太贵践行着,在另一个角度来说,不仅是诗人对“时间的炼金术”的练习与施展,也标记了诗人诗艺的轨迹,对诗艺的锤炼与语言探索的“语言炼金术”的实践。这部诗集收录的作品风格多变,体现了诗人不同时期的写作状态,风格总体上雅正明朗,融汇了诗人对诗歌的信仰与追求,对生活的赏玩与疑惑,以及对完美时刻的辩证思考。来源于生活的书写让这些诗句具有坚实的现实质感和生命温度,并用其言说能力对之施加“时间的炼金术”,从而在“寒露之后”开始“起航”,抵达“海”,并看见自己的“深蓝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