憨憨妈的鸡肉饺子
皖西日报
作者：马驹
新闻 时间:2024年10月31日 来源:皖西日报
马驹
早晨八点刚过,高潮村党群活动中心的广场上就聚集起好多人。憨憨妈将煮好的鸡肉饺子分成八份,用三轮车拉着,向广场走去。
半道上,村委会黄主任迎了上来。
黄主任说:“我就知道憨憨妈肯定要送饺子来的。”
憨憨妈说:“时间来不及,八个帅哥当兵,我就包了八份饺子,想吃饺子,等会儿到我店铺里去,我给你们现包。”
说话间,黄主任接替了憨憨妈,将三轮车骑到广场中间。黄主任将三轮车停好,又将八份饺子放到事先准备好的八仙桌上,朝着围拢上来的人群做个手势,示意大家不要再说话。
黄主任说:“大家静一静啊。是这样,听说今年有八个帅哥当上了兵,我们村憨憨妈送来了八份饺子,兵哥哥们一人一份。”
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,齐刷刷地坐上了八个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兵哥哥。憨憨妈给每个兵哥哥递上一份饺子,兵哥哥们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。
饺子刚刚吃完,一辆披红挂彩的中巴车就停在了广场中央。中巴车身上悬挂着一条标语:“青春无悔,军营有梦。”车门一打开,兵哥哥们背着统一款式的迷彩双肩包,依次走进大巴车里。一眨眼的工夫,大巴车就绝尘而去,把憨憨妈和黄主任一帮人的眼光扯得老远。
送走了兵哥哥们,黄主任来到憨憨妈跟前,说道:“憨憨妈觉悟就是高啊!每年新兵入伍时,您老人家总是要包平安饺子送来给兵哥哥们吃,几十年如一日,不容易啊!”停了停,黄主任又说:“憨憨妈,憨憨如果不出事,今年应该是四十八岁了吧?我记得憨憨比我小两岁。”
一提到憨憨,憨憨妈的眼眶里刹那间就盈满了泪水。憨憨妈看了看黄主任,答非所问地说:“你们都饿了吧?走,到我家吃饺子去。”
黄主任骑上三轮车,一帮人簇拥着憨憨妈,向憨憨妈的饺子馆走去。
憨憨二十多岁的时候,在云南边陲的一个部队当兵,憨憨妈当时在镇上的粮站做临时工。有一天,从云南部队过来两个人,由粮站的站长带着,走进憨憨家,把一个盖着国旗的骨灰盒递给了憨憨妈。憨憨在云南前线的一次战斗中牺牲了,这是憨憨部队上的领导把憨憨给送回来了。子女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,每个子女都是父母的宝贝,憨憨也不例外。当从部队领导手中接过憨憨的时候,憨憨妈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。
经过镇医院的全力抢救,憨憨妈苏醒了过来。苏醒过来之后,憨憨妈的第一句话是:“我的心怎么就那么整呢,只知道猪肉可以包饺子,就没有想到鸡肉也可以包饺子。”
经过这致命的一击,憨憨妈很长时间都不能正常上班。粮站领导体谅憨憨妈,让她安心在家里养病,照常给她发放基本工资。但憨憨爸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,他们觉得不能这样不上班拿空饷,白占便宜。在憨憨爸支持下,憨憨妈就辞掉了粮站的工作。
一段时间之后,憨憨妈逐渐恢复了正常。憨憨已经走了,这是无法挽回的事实,但一家老小还需要继续生活下去。憨憨爸将家里紧靠马路边的屋子朝外开了一个门,在屋子里面支起锅灶,卖起了憨憨妈手工包的鸡肉饺子。
那时候,我们国家刚刚实行改革开放政策,很多人还没有从计划经济的睡梦中苏醒过来,但市场已经逐渐活跃起来。憨憨妈的饺子店犹如沐浴在春风里的小草,一天天地长大。饺子店总共六张桌子,从早上开门到晚上收门,客人赶集一样进进出出,基本不断人。憨憨妈给店铺起了一个名字,叫“憨憨妈饺子馆”,还做了一个牌匾挂在门头上。
憨憨妈的鸡肉饺子,采用的是自己家里用谷物喂养的土鸡肉,用上好的荸荠捣成细碎的小块作为辅料,再配上葱花姜沫陈年腊鹅油调味。由于用的原材料是纯天然原生态的,制作工艺又特别讲究,憨憨妈的鸡肉饺子很快在周边乡镇就出了名,很多人大老远地赶过来,就是为了亲口尝一尝憨憨妈的鸡肉饺子。
随着时日的推进,“憨憨妈饺子馆”在不断地扩大规模。为了保证原材料的质量,憨憨妈租下了一座小山头,专门用来放养优质本土鸡仔。后来,“憨憨妈饺子馆”发展成为安徽省乃至全国知名的一家以鸡肉为主要菜肴的餐饮公司,无论是开店伊始,还是后来成为全国知名餐饮公司,“憨憨妈饺子馆”始终保持着一项店规:凡是进店消费的现役军人,凭有效证件一律免单。
憨憨妈永远不会忘记憨憨当兵走的那一天。
这天天刚蒙蒙亮,憨憨妈就将前一天晚上逮好的一只鸡仔放到一个竹篮里,挎着竹篮向集市上走去。卖了鸡仔,憨憨妈就朝着卖猪肉的地方走去。等到把猪肉称好准备付钱的时候,憨憨妈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卖鸡仔得来的那四五块钱了。憨憨妈将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,将竹篮里面的稻草倒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搜寻一遍,可就是找不见钱的影子。没有办法,憨憨妈只好将已经称好的猪肉还给卖猪肉的小商贩,提着空竹篮悻悻地往家里走去。
到了村上,憨憨妈看到,村里面的几个年轻人已经在村部门口集合了,其中就有憨憨。憨憨妈看了憨憨一眼,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。今年憨憨和村上的几个年轻人当上了兵,今天就要起步到部队上去。憨憨妈原本准备把鸡仔卖了,在集市上买几斤猪肉回来,给憨憨他们包猪肉饺子吃,一来是憨憨要远行,憨憨妈有点舍不得,二来呢,临走前让憨憨他们吃顿平安饺子,意味着平平安安,期望憨憨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归来。现在倒好,鸡仔是卖了,可卖鸡仔的钱却不知所踪,憨憨妈责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。
憨憨妈热泪盈眶,处于深深自责中。泪眼婆娑中的憨憨妈转过身来,看到憨憨他们几个爬上一辆解放牌军车,几个年轻人朝着送行的人挥挥手,军车就载着他们疾驶而去。
等载着憨憨他们的军车走远了,憨憨妈却突然一个激灵,就像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了似的。憨憨妈小跑着回到家里,逮着一只小公鸡宰了,用鸡肉做馅包了一碗饺子,让憨憨他弟骑着自行车载上自己,一路狂奔着向县城的人武部走去。到了县城的人武部,整个县域的新兵已经集结完毕,由县上的车队载着,往更远的地方去了。憨憨妈手里提着无处安放的鸡肉饺子,怔怔地站在人武部的院子里,半天没有缓过神来。
打这之后,憨憨妈经常在家里用不同的配料包鸡肉饺子,准备等憨憨下次回来时,给憨憨补吃一顿平安饺子。但事与愿违,不久后,憨憨就在云南前线的一次战斗中牺牲了,憨憨妈的这个心愿终究未能了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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